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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思索|过往

第六章 思索|过往

精神恍惚、胡乱翻着书的我,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,才发现QQ上的一堆消息,以及老余的几个未接电话。我赶忙给老余回了过去。

之后的情况是,老余说早在下午三点多,刘浩宇就在QQ上来了句“迎新晚会拍照写稿,人手不够江湖救急”。无奈之下,他借来两部单反相机和三脚架,打电话来找我求助。没办法,我只好跟老余打个滴滴快车直奔南校区。

徐来的清风串起了法桐的碧叶,伫立的苦楝俯视着消散的光点。天边几抹绛紫色的晚霞隐没在了绵延的秦岭,流光溢彩的南稷下活动中心开始了它的狂欢。

这里是西北农林大学南校区稷下活动中心,也是农林科学学院迎新晚会的现场。虽然名义上是农林学院自己的晚会,但校党委书记、校长、副校长等领导都莅临现场,这次晚会的排场自然也是以学校为级别的了。

偌大的稷下舞台灯光特效全开,两侧的大屏幕能显示实时弹幕,这弹幕可以在西农团委的微信后台直接发送,观看体验感很好。

现在已经进入了迎新晚会的表演时间,武术协会的精锐刚施展完拳脚,模特队的俊男靓女便粉墨登场。

不过现在的我,可没法去欣赏陆离的灯光和炫目的特效。

我跟老余在南苑餐厅草草吃过晚饭,没想到在稷下跟王清淼撞上了。一问才知道,她昨天刚过“西稷”通讯社的面试,今天就接下了报道这次晚会的活儿。

从刘浩宇那领了具体的采写任务,抱着个相机前台到后台连跑带拍,过后我才跑到准备室里,跟老余和王清淼合计着写新闻稿。

军训的时候我编新闻稿可真他娘的编够了。要不是有刘浩宇的约定和老余的情面,这种苦差事我是绝对不愿意再碰一回。

“‘9月4晚,南稷下活动中心掌声不断、热闹非凡,我校农林科学学院举办“扬帆凌云志,追梦农林人”迎新晚会。校党委书记刘国兴、校长张之任……等领导出席晚会,在这迎新的欢聚时刻,与新生共赴青春盛宴!’,你们看看第一段这样写行不行……”

“可以啊李行知,平时没怎么见你说话,编起新闻稿来还真不含糊。我把三个小标题想好了,叫‘扬帆凌云,灵动农林’、‘风流人物、荣耀农林’,还有‘喜迎新生,展望农林’。”

“膜行知,膜清水学长……你们都这么有文采,我还没憋出来几个字呢……”

老余痛苦地捶着脑袋,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。

他刚要站起来,却跟身后的人撞了个满怀。

“哎呀,这不是老余吗?还有行知和清水学长,你们在这围着干啥呢?”

我离开手机屏幕抬头一看,原来是被老余撞得龇牙咧嘴的韩建德。见他拿着一个玻璃茶壶,里面的茶水已所剩无几。

“哈哈哈,容我先笑会……我正编这次晚会的新闻稿来着,也是干的‘老本行’。看你这样是不是‘重操旧业’了?”

“他妈的,真是托了王夏华的福,军训的时候咱就天天看水桶端茶倒水,没想到军训完了还得接着干这破活。我压根就没报学生会,王夏华威逼利诱,硬是把我弄进了院生活部,每周还得挨个查宿舍卫生……”

韩建德一边拿暖壶给茶壶加水,一边向我们抱怨着。

“好的,感谢模特队的小哥哥小姐姐为我们带来的精彩走秀表演!下面有请我们西农的YUME动漫社,为大家表演歌曲舞蹈《欲于辉夜之城起舞》(《輝夜の城で踊りたい》,偶像组合“μ’s”的著名歌曲)!”

紧接着主持人报幕的,是台下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。

“好啊,辉夜城!终于来了!!等的就是这个!!!”

韩建德不知从哪摸出来两根荧光棒,把茶壶一放,打了鸡血似的冲到台前。

台下已经聚集了十来个拿荧光棒的同学,有的同学甚至两只手里拿了九根荧光棒(偶像组合“μ’s”有九名成员)。台上的小姐姐们伴着迪斯科的节奏,错落有致地跳着和风的扇子舞。韩建德和那十来个同学也疯狂地打起call来。

(打call,日语“コール”,语源为日本演唱会应援文化,是由偶像宅表演的舞蹈或打气动作,包括跳跃、拍掌、挥臂和有节奏地呼喊口号。)

“你们在校领导和吃瓜群众面前这么玩真的好吗……”

我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自语道,还好韩建德没引起老余他们的注意。

之后便是漫长的沉默,我、老余、王清淼都在编写着新闻稿,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整理编辑完毕。

“呼……从下午四点忙到晚上八点半,总算把这破新闻稿给编完了……”

老余摘了黑框眼镜揉揉眼,点按了两下手机屏幕,把新闻稿文档发给刘浩宇。和一脸疲态的老余相反,旁边的王清淼显得很有兴致。

“跑前跑后忙活了一晚上,清水学长咋还这么精神……”

我打着大哈欠接上了老余的话茬。王清淼的双眼里却闪着诡异的光:

“你们两个没看咱群里说的吗?今天晓思和穗雨上台演出啊!”

“那又怎样,晚会进行到现在,说不定她们早就演出完了,咱们也没法看啊……”

拿着节目单的王清淼一跃而起,没理会老余的反驳直奔观众席。第一排的右侧有好几个空座位,我和老余跟着王清淼坐了下来。

“张之任校长为吴丽娜同学拨穗的暖心场景,谱写了一曲西农不仅有大学、大楼、大师,更有大爱的感人旋律!非常感谢话剧社的同学们演绎的话剧《一个人的毕业典礼》!下面是笛箫吹奏乐社和西农教稼民乐团的同学合奏《九九八十一》、《Connecting》,掌声有请他们!”

随着台下同学们掌声的渐渐平息,灯光全灭的稷下暂时寂静了下来。

未见其人,先闻乐声。

一记清脆的梆子声过后,灯光打到了穿着月白色圆领袍的打击乐手上,串出咚咚呛呛的大鼓小锣和梆子声。打击乐声停,聚光灯亦灭。

乐声停顿了一瞬,激越短促的古筝划破了黑暗,紧随其后的笛子高亢入云。

珠落玉盘的扬琴、中阮和琵琶,沉稳厚重的大鼓,连同原曲动次打次的洗脑伴奏,一齐交融共鸣了起来!

霎时,稷下活动中心大小灯光全开,晃得我睁不开双眼去看舞台。但是我和台下观众们的热情,也被这精彩的现场表演点燃了。

魏晓思极高水平的笛子演奏我见识过多次。而从今天的现场演奏来看,林穗雨古筝演奏的气势绝对不输于魏晓思。

这首《九九八十一》的民乐重编曲,魏晓思的笛子撑起了原曲人声的高音旋律,林穗雨古筝演奏的旋律与和声跟笛子互补,交响合鸣的扬琴、中阮、琵琶、打击乐增加了层次感和气势。

演奏者的高超技巧和临场发挥、重新编曲宏大的气势与感染力,使我不得不承认这次演奏极高的水平。

与高燃的演奏同时爆发起来的,还有两侧大屏幕上显示的弹幕,弹幕刷新的速度快到目不暇接。不少激动的同学纷纷站起来应援。

“⁄(⁄ ⁄⁄ω⁄⁄ ⁄)⁄表白古筝林穗雨小姐姐!”

“吹笛子的妹子美如画!”

“承包笛子古筝两只妹子,不服来打我啊╮( ̄▽ ̄)╭”

“扬琴和打击乐小哥哥好帅啊啊啊啊啊啊!!!”

“林学二班全员为林穗雨疯狂打call!!!”

“园艺一班,魏晓思宣示主权!!!”

这种核能密度的弹幕轰炸,在现实中还是第一次见到。

整首曲子在敲金击石的筝鼓和鸣中,被响遏行云的笛子旋律推向最高潮。

一曲燃尽。

掌声雷动。

聚光灯灭。

持续了将近一分钟的掌声,如潮水般渐渐退去。

沉默片刻。

乐声渐起。

云起雪飞的筝鸣飘洒在笛身上,澄澈如水的笛声缠绕在筝弦间。

中阮琵琶扬琴打击乐姗姗而来,民乐将原曲三味线和日式摇滚的伴奏重新演绎,连接起观众共鸣的旋律流动着温暖悦目的光影。

在南稷下活动中心广阔舞台的最中央,绾起秀发的林穗雨着一袭素色襦裙,和一旁穿水色曲裾的魏晓思相辉映,绽放着绚烂夺目光彩的蔷薇色青春。

沉浸在春风般和声与光影中的我,真有点想回到以往的那种生活了。

纵情演奏着的林穗雨和魏晓思,在我的视野中渐渐与流光模糊。

乐声渐隐。

余音不绝。

整个观众席爆发出疯狂的欢呼叫好声和掌声。

四散着华彩的南稷下活动中心,陷入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与狂欢。

距离迎新晚会和正式开课已经两天有余。现在是9月7日上午十点整,今天的天气一反前几日的云淡风轻,墨色的乌云缝隙中漏下点偏振光来。

根据多年隐藏在教室的后排、具有丰富暗中观察经验的我的发现,同学们这两天的学习积极性异常高涨。很多人为了抢得一个教室前排的座位,不惜五六点起床吃完饭来到教室占座。

不过从今天早晨的情况来看,有同学似乎厌倦了这种生活。他们在后排的角落藏匿起来,拿出手机点亮屏幕连校园网,手指在屏幕上面不停地划动。还有人耐不住困倦睡起了觉。剩下的一大半在听课的人,也显得有点精神萎靡。

这也难怪,毕竟大学的老师授课,几乎都是对着课本或PPT照本宣科。高等数学的知识抽象且难以理解,植物学则有大量需要记忆的内容,不少同学呈现出三分钟热度后的疲态也无可厚非。

好在今天上午三四节没有课,我才能忙里偷闲来社办调适一下心情。刘思颖等人好像都有事而来不了社办。也罢,这种鬼天气,一个人静静也挺好的。

掏钥匙打开门进入空无一人的社办,外面刮来的凉风冻得我打了个寒颤。

我连忙把窗户关紧,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看起植物学课本来。

天阴得更沉了。路边的七叶树想静下来,然而疾风却并不会停止。

老实说,我对植物学实在提不起兴趣。整本书只讲了植物形态学和植物分类学的内容,根茎叶花果的形态特征、纲目科属种的植物分类,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脑力去反复地记忆,消耗能量获取知识的效率低到不能再低。

不过……从刚才开始就好像一直有人在敲门。

我把植物学课本往桌子上一扔,连忙起身去开门。

“我还以为是谁呢,请进请进。是不是开始下雨了?”

“是的,我刚进稷下大门,外面突然就下起大雨来……”

今天的林穗雨扎着单马尾,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,在我斜对面的位置坐下来。

为什么我每次在社办享受独处时光的时候,总是会碰上林穗雨这家伙……

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,我总不能把她赶出社办吧。

这样一来,我就不得不找些话题来尬聊,以免产生更进一步的尴尬了。

“那个……迎新晚会的时候,你跟魏晓思等人的演奏真不错啊……”

“过奖了……其实这两首曲子,我们从准备到演出,只有不到十天时间。我花了两晚上急匆匆编了曲,上台时还有些紧张,配合得也不是很好……”

“原来是你重新编的曲!”

听到这话的我着实吃了一惊,那么漂亮的重编曲,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大学生的水平!

“你真是太谦虚了。我平时也在玩电子琴、口琴和口风琴,还是能听出来演奏水平高低的。《九九八十一》真是燃出了气势。”

“还好吧……我只不过是业余水平,编曲和演奏都差得远。其实我不是很喜欢《九九》动次打次的‘炸厕所’曲风,虽然高燃洗脑,但是未免单薄了些。相比之下,还是把和风的三味线与日式摇滚结合的《Connecting》质量更高。对了,原作者写的《Blessing》和《Smiling》也都是佳作,你应该也听过吧。”

“这几首曲子我循环很多遍了,表示不能再同意……”

我果然还是很不擅长人际交流啊,这不知道是第几次把天给聊死了……

林穗雨好像想起了什么,突然停下了刚才的话题。

差点就陷入僵局了,真是万幸啊……

“其实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想,现在告诉你到底合不合适……”

林穗雨微微低着头,表情稍有些不自然。

“嗯……虽然你平时不怎么活跃,在社团也是无精打采的,但你事先不知情却第一个发现咱们研究会,最早把咱们研究会从废社的边缘拉了回来,所以……”

“所以呢?你欲言又止的事到底是什么?”

我真怕她说着说着就岔开话题。

“啊?嗯……要,要不然还是算了吧……”

“唉……你既然支支吾吾不肯说,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。要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,我就先回宿舍歇着去了。”

我把植物学课本合上,拿起来背包准备走人。

“等,等一下!”

林穗雨伸手抓住了我的双肩背包。

“抱歉……我真的有点纠结……”

我不得不停住脚步,放下背包回到座位。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顺着锁骨处的曲线向上看去,林穗雨的耳根因紧张而发红。

这下子可把我弄得心里七上八下了。难不成……

心慌意乱的我,脸颊开始烧起来。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“啊……?”

“我希望你能帮咱们研究会一把!”

汇流成注的雨水平行着窗框冲刷而下,满天密布的积雨云中响起沉闷的雷声。

“啊,啊?嗯……此、此话怎讲?”

我晃了晃自己不算多么清醒的脑袋,果然是产生了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啊。

“其实也算是帮我一个忙了……刚才思来想去,事关重大,果然还是先给你说清楚吧。等到其他两位有时间了,咱们再聚一下商量商量。”

林穗雨缓缓地抬起了头。

“是这样的,我爸是原来西北林学院的学生,所以我从小时候开始,就经常听到我爸提起原来的西北林学院、西北农业大学、中科院水保所啥的。

“那时候的周原县,有句口号特别响亮,叫‘西北农、林一家亲’,这个口号现在是成真了。当年稷州这一片还叫周原县来着……

“对了,他还提到过几次农林研究会呢。正好有一次,我从我家书房的书橱里,发现了一沓老旧的杂志……”

“旧杂志?跟研究会有关吗?大概什么样?”

“啊,你看,就是我手机上这几张照片的样子……”

林穗雨从手机中调出了她拍摄的照片。

这一沓旧杂志的封面和封底,用了一种棕黄色的厚牛皮纸。正文用的纸张略有些发黄,全书油印手写,装订用的是普通的骑马钉。

每一册杂志的封面,都印着一幅风格各异的插画,以及行书体的标题“稷风”和副标题。封面上还有几排宋体小字,“西北农业大学·西北林学院农林研究会《稷风》编委会”,以及每一期的期号和年月份。

值得注意的是第12期的标题和封面插画。这一期的标题是楷体的“稷风·稻芒”四个字,没有副标题,这是其余几期所未有的。

封面插画的画风也十分诡异。画中的水稻大片大片地倒伏,而一旁挺立的几株水稻,稻穗上长着尖锐的芒刺。这幅木刻风格的插画令人过目难忘。

“这,这……这难道是咱们农林研究会的社刊?!”

“没错,我找到的这些,包括创刊号和第10期到第13期,一共五本……”

“这么大的发现,你怎么不早说……算了算了,你接着讲……”

我失望地扶住了前额。虽然我也没告诉她此前我和刘思颖的发现……

“没能及时告诉大家真的很抱歉……那我接着刚才的说,今年高考完了之后,我收拾东西的时候,又把它们翻了出来。为了防止丢失,我把它们一页页拍下来存在了电脑里,等到中午我会把图片打包传到群里去。

“我在今年暑假时,曾经问过我爸农林研究会和社刊的情况。他平时对待学生和家人都很和蔼,我在学习生活中有哪些问题,我爸几乎都是有问必答的。

“但那一次却很意外。他一个人沉默了很久,到后来也只是简单一提。”

“一个人沉默了很久吗……”

我摘了眼镜放松了一下双眼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啊……没什么,没什么。你接着刚才的讲吧。”

“好吧……他说到,农林研究会在他的心目中,是全国最厉害的学生社团。还说他永远都忘不了当年研究会的学习活动和朋友们。

“但是对于社刊和农林研究会的学习生活,我爸直到最后都只字未提,也许是他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了吧。

“这也是我加入咱们研究会的个人原因。我想把调查研究会过去的事,作为咱们的第一次社团活动。”

林穗雨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
“好的,我明白了。我同意把调查研究会的过去作为首次社团活动。”

我把视线转向天际,一道闪电凌空而过。

“时候不早了,我去吃饭了,你也别耽误了时间。”

“好的,我正想在社办翻一翻以前留下来的东西,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。雨天路滑,小心慢行啊。”

林穗雨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。我拿上雨伞,把社办的门带上了。

窗外瓢泼的雨下得更紧了,如注的雨水砸得我这把破伞摇摇欲坠。

我顶着阵风和急雨来到八号餐厅,把午饭随便一解决,回到宿舍休息自不必说。午睡之前,我习惯性地打开手机QQ查看一下消息。

就在此时,班群里的一条通知引起了我的注意。

“@全体成员 为提高我校新闻宣传和舆论引导工作水平,特邀我校兼职教授、人民日报社高级记者胡利群老师作《农业科学与新闻传播学的“杂交”》专题讲座。讲座时间:9月7日下午4:00,地点:北稷下活动中心北报告厅。请院学生会新宣部成员、各班组宣委员务必到场,热烈欢迎感兴趣的其他同学参加。”

打开农林研究会的QQ群,林穗雨已经把照片传到群里去了。

外面的雨势仍然丝毫未减,天边传来由远及近的雷声。

在漫长的午休时间内,我在脑海里展开了思考。

目前我所能得到的、关于农林研究会的资料,只有林穗雨上午所说的话、《稷风》的照片压缩包,以及我和刘思颖此前发现的、那张发黄的社团活动备忘录。

在这些资料的背后,到底隐藏着哪些不为人知的过往?

凝聚着前辈们心血编写成的社刊《稷风》,与其他社刊风格大相径庭的《稷风·稻芒》,记载着当年研究会特别会议的备忘录……

当年的农林研究会究竟发生了什么,会让林穗雨的父亲迟迟不愿意回答?

到底该从哪里去寻找农林研究会历史的线索?

等等……今天下午专题讲座的主讲人,人民日报高级记者胡利群,这个名字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?

算了,我还是别想那么多了……

不过胡利群老师的这个专题讲座,看起来倒是挺有意思的。

我好不容易才从无尽的思考中解脱出来。

窗外的积雨云被下澈的日光扯出大片缝隙,交织的光影在校园的地面错落有致地排列。

现在是下午三点五十,我抱着一丝好奇来到稷下北报告厅,胡利群老师主讲的《农业科学与新闻传播学的“杂交”》专题讲座即将开始。

健步走上讲台的胡利群老师,年纪约莫四十五六岁,平头方脸,中等身材,一身普通的灰色西服,小眼眯成了缝,嘴角扬起憨厚的弧度。

讲座开始前照例是主持人的介绍。介绍中提到,胡利群老师是稷州本地人,1987年考入西北农业大学植物保护系学习,1990年8月毕业,在人民日报社从事科技新闻报道至今。曾获中国新闻奖、联合国教科文组织“杰出记者”奖。

说句实在话,如果不是主持人的这些介绍,我真觉得胡利群老师和稷州的普通农民大伯没什么两样。而胡老师的开场白,也如同农民大伯一般朴实谦逊。

“非常高兴又一次回到母校,和风华正茂的当代西农学子和老师们,共同交流学习。我也非常感谢母校、感谢老师和同学们给我这么一个机会,一起来探讨咱们都比较感兴趣的这个话题——农业科学和新闻传播学的‘杂交’。

“有一句话说得好啊,‘你一个苹果,我一个苹果,交换一下还是一人一个苹果;你一种思想,我一种思想,交换一下就碰撞出好多好多思想’。农业科学和新闻传播学,看似风马牛不相及。但是如果把看上去‘远缘’的它们‘杂交’一下,就培育出了‘农业新闻学’这个新品种来了……”

胡利群老师平缓而不失力度的语调,浅白生动的讲话内容,一下子就把我的注意力和好奇心吸得紧紧的。

不愧是人民日报的资深记者,胡老师深入浅出的讲解、通俗平易的语言,把接触新闻采写没多久的我深深地折服了。却听得胡老师徐徐讲道:

“……在之前就有不少人问我啊,你说我一个西农的植保学生,怎么就跑到人民日报当记者去了。这个说起来就比较远了,因为整个讲座有限的时间在这里,咱们就简单来说一说吧。

“刚才也说了,我学的是植保专业,一九八七年考上的咱们学校,当时还叫西北农业大学。因为我家就在周原县,也就是咱们稷州,所以我考了咱们学校。考上以后,老师在课堂上给我们讲现代农业新技术、新品种。

“可是我的家乡、乃至咱们国家的农业技术,依然非常落后。所以作为一个农科的学生,我要试一试推广农业技术,于是加入了咱们学校,当时还是西北农业大学、西北林学院两所学校的跨校社团——‘农林研究会’。

“在这里面还有个故事。我们这个社团立足‘三农’,做了很多实事,其中就包括帮咱们学校农学系的张煌教授,选育这个‘西农869’小麦新品种,影响力特别大,我记得当时社团里有两个学校的二百多名同学。当时我们社团就经常在周末组织起来,去周边的农村看庄稼蔬菜,跟农民交流学习。

“有一次星期天去的时候,给我的印象特别深:社团里有几个女生,都是农学、植保、园艺几个系的,看到一个蔬菜的苗子长出来了。她们就问,这是什么苗啊?咱们农科的学生,连地里的苗子都不认得。

“当时我们社团的会长林开云,现在是南京林学院的林学系系主任,他一听这个问题就乐了:‘这个苗你们都不认得,这不是甘蓝吗?’副会长孙文彬,现在是中国农科院作物所的研究员,一个劲的摆手,说这是大头菜的苗子。两个人就在田垄那里一直争,到最后急得差点动起手来,哈哈!

“种菜的农民大爷最后就笑着对我们说,这不是甘蓝,也不是大头菜,这是它们的大姐,叫菜花!当时我见到这个事情以后,很受触动。我们学农业的大学生,竟然连蔬菜的苗子都分不清楚,所以我就有了要做农业科普的想法。

“而且我认为啊,好多农业科技的成果要发挥作用出来,就得去传播,不能让它封在象牙塔里,跟社会需求绝缘。我们班三十个同学,有一次老师问同学们想做什么。当时八十年代,有一个报告文学《哥德巴赫猜想》,把陈景润攻坚数学难题的故事宣传得深入人心。所以当时的学生,几乎都想做科学家。

“我转过头去一想,你们都要做科学家,那我就当个‘二道贩子’,帮你们把科技成果‘卖出去’。于是我就开始写稿子。后来我就联合起来我们农林研究会的同学们,还有一批喜欢到处跑、喜欢新闻采访写作的同学们,也就是咱们‘西稷’校报通讯社的前身,搞了个面向农业生产一线的科普刊物,叫‘沃野大道’。

“我就跟这些同学们商量好,每到周末还有寒暑假的这个空余时间,我们就整个周原县的大路小路、田间地头的跑,去深入周边农村考察,找到急需解决的实际生产问题。

“回到学校以后啊,我们就到处查资料、请教老师、设计实验,再对实验结果进行分析。最后整理总结,写成通俗的小稿子,排版油印,我再跟同学们在附近农村庙会、集市的时候,发放这个《沃野大道》,现场回答农民的问题。

“事实证明我们的这些工作还是有用的。后来啊,我们就扶持了几个‘万元户’。这些事情传开以后,咱们中央媒体,包括人民日报、新华社、中央电视台都去报道我们。当时《人民日报》头版文章《当代后稷》,把我们写了一小段。

“后来人民日报社的领导问我,愿不愿意到人民日报专门报道农业科技,我说太好了,当时就兴奋得我一夜睡不着觉,之后我就走上了新闻岗位。这是一个故事。所以我和新闻结缘,是中央媒体,首都新闻界的老师引导、帮助的结果,也是我在对自己精准定位以后的一个必然结果。

“再说个有意思的。当年咱们学校的老师们,一看中央这么多媒体都来报道我们,真是乐的跟开了花儿一样。当时党委宣传部的金建军老师直接给我说,你们要啥奖励,学校尽一切力量满足你们!我们十几个同学就合计了一下。当时粮票布票什么的都还没取消,所以刚开始我们说,要一些粮票吧,改善一下伙食。

“最后商量的结果,你们猜怎么着?当年西农和西林的两个学校都在传,胡利群他们没要粮票,要了好几辆崭新的永久28寸自行车!我们的理由是,方便同学们深入农村服务农民!我至今都记得,我们几个骑着那几辆永久二八兜风的时候,路过的同学们羡慕得要把我们吃了的眼神……”

讲到这儿,台上的胡利群老师和台下观众们一齐开怀大笑起来。

两个多小时的专题讲座很快就结束了。胡利群老师最后留下了联系方式,并表示非常欢迎和同学们交流学习、共同进步。

在去食堂吃晚饭的路上,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。

胡利群老师在讲座中生动幽默的话语,折射出当年的西农学生与农林研究会学习活动的繁荣景象。而他们协助科研、兴办刊物的举动,虽然是我们当代的西农学生难以想象的事情,却是将近三十年前西农和西林的进行时。

为什么在当年有着巨大影响力的农林研究会,会沦落到今天无人加入而几乎要废社的地步?

我在人潮涌动的盖浇饭窗口前陷入了沉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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